行业资讯 | Crocs 的“库存”猫腻

为了满足短期销售目标或提升股价所带来的压力，可能会促使公司采取一种被称为“渠道填塞”的舞弊行为。最近针对Crocs公司的一起诉讼指控该制鞋商通过这种手段误导投资者。这起诉讼让我们了解到“渠道填塞”在财务和声誉方面会带来的后果，同时作者也提出了一些策略，可帮助公司维持投资者对其的良好印象。

2004年，一位预算有限的服装设计师发现了一家初创公司，该公司设计的鞋子非常适合她正在参与制作的一部充满滑稽与反乌托邦色彩的电影。那些鞋子是造型奇特、颜色鲜亮的塑料洞洞鞋，名为Crocs，看起来不太可能流行起来，于是这位服装设计师便在电影《蠢蛋进化论》（“Idiocracy”）中使用了这些鞋子。如今，二十年过去了，这些滑稽洞洞鞋的制造商Crocs公司正面临着一个困境，这个困境比其鞋子出人意料的流行程度更为棘手，因为投资者指责该公司在“渠道填塞”计划中强行推动销售。

顾名思义，“渠道填塞”是指过多的产品被强行推入销售渠道，使得接收端积压的产品数量远超合理的可销售数量。尽管这样做会让公司对第三方的销售业绩看起来更好，但它会导致收入被过早确认，并且被视为一种财务报表操纵行为。

在一年的时间里，当Crocs公司公布了关于其子公司HEYDUDE的增长情况（或者说增长的缺失情况）时，该公司的股价出现了下跌。一起集体诉讼称，由于所谓的“渠道填塞”事件的影响导致Crocs公司股价下跌，投资者因此遭受了损失。

当收入被过早确认时，这违反了公认会计原则（GAAP）和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它向投资者和分析师歪曲了公司的财务状况，起初可能会导致股价被虚假抬高，而当不可避免的修正到来时，就会引发市场波动。“渠道填塞”还可能人为地改善用于评估公司业绩和财务稳定性的财务比率。例如，一家公司的应收账款周转率可能会显示出更高的信用价值，从而使其能够获得比没有“渠道填塞”带来的收入时更好的融资条件。

在本专栏文章中，作者评估了Crocs公司披露其品牌HEYDUDE的增长情况的时间线与其股价下跌之间的关系。然后，作者通过过往“渠道填塞”行为的案例，探讨了这种行为是如何对企业产生影响的。最后，作者讨论了公司可以采取哪些措施来发现和防范“渠道填塞”行为。 

2022年，Crocs公司以25亿美元收购了舒适鞋类公司HEYDUDE。起初，收购HEYDUDE似乎是一笔颇为成功的交易，公司利润有所增长。直到2023年4月27日，Crocs公司才披露，HEYDUDE在2022年的收入增长是通过向批发合作伙伴大量铺货实现的，而不一定是因为HEYDUDE的产品在终端消费者中卖得好。Crocs公司公布这一信息后，其股价大幅下跌。2023年6月，Crocs公司进一步透露，HEYDUDE在第三季度的批发收入中，有一半以上来自向Crocs公司的主要零售商大量铺货HEYDUDE的产品。这一消息传出后，Crocs公司的股价再度下跌。

一个多月后，Crocs公司承认，在2022年收购HEYDUDE后那段时间里，HEYDUDE 8.96亿美元的收入中，约2.2亿美元是由于故意过度铺货所致。当Crocs公司宣布下调HEYDUDE在2023年剩余时间的收入增长预期时，Crocs公司的股价进一步下跌。

2023年8月，经纪公司Williams Trading 有限责任公司以HEYDUDE库存水平升高为由，大幅下调了对Crocs公司的目标股价，Crocs公司的股价再次下跌。接着，在2023年11月，Crocs公司公布了其2023年第三季度的财务业绩，披露称“在去年大量铺货之后”，HEYDUDE的批发收入大幅下降。Crocs公司进一步将HEYDUDE在2023年的收入增长预期从14%至18%下调至仅4%至6%。随着这些有关HEYDUDE的情况被披露，Crocs公司的股价跌幅更大了。

最后，在2024年10月29日，Crocs公司召开了收益电话会议，首席执行官Andrew Rees在会上透露，HEYDUDE的收入再次低于预期，并承认由于“市场上库存过剩”，公司正面临困境。里斯随后承认，“事后看来，我们确实发货太多了。”Crocs公司的股价再次下跌。

从2023年4月到2024年10月，在Crocs公司承认相关情况后，其股价从约147.78美元跌至111.58美元，累计跌幅达24.5%。公司的股价通常都会经历市场波动，但投资者对Crocs公司因所谓的行为和披露而导致的大幅下跌表示不满。

公司可能会受诱惑而进行渠道填塞，因为这能暂时让它们的销售业绩看起来更好。它们可能会向客户提供大幅折扣和回扣，以鼓励批量采购，或者给予极为优惠的付款条件，来减轻购买方的财务负担。

例如，1997年，Sunbeam向客户提供折扣和激励措施，促使他们立即购买原本会在后期销售的商品。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发现，Sunbeam的管理人员加速确认了本应在后期实现的销售和收入。随后，管理人员删除了相关记录，以掩盖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的商品退货情况，这在Sunbeam1998年第一季度提交的10-Q表格中歪曲了公司的业绩和前景。这种虚假陈述还出现在Sunbeam的债券发行说明书、新闻稿以及与分析师的沟通中。

由于负面新闻的影响，Sunbeam董事会进行了内部调查，并发布了一份详尽的多年期财务重述报告。最终，该公司根据美国破产法第11章申请了破产重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估计，在1.89亿美元的收益中，有6000万美元是会计舞弊导致的。Sunbeam前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Albert Dunlap因这起丑闻向股东支付了1500万美元，以了结一起诉讼。

除了对客户的诱导手段外，进行渠道填塞的公司可能会采取激进的销售策略，选择追求短期收入而忽视可持续的市场需求。公司可能会收到订单，但订单条款可能会让人对由此产生的应收账款的可收回性产生疑问。此外，任何赋予客户退货权的现有附带协议，实际上可能会使销售变成寄售，而寄售需要采用不同的会计处理方法。如果某些产品在保质期结束前无法售出，那么它们的退货风险就会更高。

因此，毛利率较高的行业，如品牌消费品、奢侈品和制药行业，可能更倾向于进行此类活动，因为它们可以轻松且快速地提升短期收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销售目标变得越来越难以实现，因为当期获得的收益本质上是通过推动本应在后续期间正常确认的销售而“借”来的。反过来，不断增加的压力可能会导致更多的渠道填塞行为，最终当这种循环无法再维持下去时，就需要进行财务重述。

在2000年至2001年间，全球生物制药公司Bristol-Myers Squibb通过渠道填塞计划故意误导市场和投资者，通过向其两家最大的批发商虚增销售，使其看起来似乎达到或超出了预期业绩。该公司还利用“储备金”来实现其内部销售和盈利目标，以及达到分析师的盈利预期。“储备金”是指从先前业绩良好时期的收入中预留出来的资金，以便在未来困难时期使用。虽然公司可以合理地建立“储备金”，比如为坏账、保修和其他或有事项设立负债，但必须采用适当的方法进行管理并予以披露。然而，计提过多的费用或推迟确认本应确认的收入被视为不当的“储备金”行为。同样，错误计提，例如在高盈利时期多计提、在低盈利时期少计提，也可能表明存在不当的“储备金”行为。

作为其渠道填塞计划的一部分，Bristol-Myers Squibb承担了批发商的库存持有成本，并保证在批发商售出产品之前给予他们投资回报。该公司还在货物装运时就确认了15亿美元的收入，这违反了公认会计原则。此外，由于其推动的销售行为，该公司对回扣的计提金额被大幅低估。对Bristol-Myers Squibb来说不幸的是，这些被推动的销售仍不足以满足市场预期。随后，该公司动用了“储备金”，将安全储备金转回为收入，以进一步虚增盈利。

在另一个案例中，1998年至2003年间，移动数据采集与传输设备制造商及供应商Symbol Technologies的11名前高管策划虚增所有财务业绩指标，以超过华尔街的预期。当时，Symbol Technologies由Tomo Razmilovic管理，他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调查期间突然退休。为了符合市场预期，这些人报告了编造的财务业绩，其中包括使用“探戈表”（Tango sheet）。“探戈表”向所有串通的各方通报了公司任何拟议的编造和操纵行为的时间表，并被用于使未经调整的季度业绩符合管理层的预测。Symbol Technologies还编造和滥用重组及其他非经常性费用，以人为降低运营费用。

与Bristol-Myers Squibb公司一样，Symbol Technologies也建立了不当的“储备金”。Symbol Technologies的高管高估了库存减值准备，并在实际运营成本低于预测时虚增了应计费用。该公司根据需要将这些超额储备金转回，以增加未来期间的盈利。此外，当实际销售额未达到公司目标时，Symbol Technologies通过在高管协商或授权的附带协议中给予经销商退货权和或有付款条款，向分销渠道过度铺货。有时，这些额外的虚假收入来自经销商和分销商之间的三方“往返”交易，公司内部称之为“糖果”交易。经销商会在季度末从分销商处“购买”大量Symbol Technologies的产品。这促使分销商向Symbol Technologies下相应的订单，以满足虚假的需求。然后，Symbol Technologies向经销商支付产品款项，其中包括分销商的加价，此外还向经销商额外支付购买价格1%的款项，即“糖果”。

当客户订购的产品无货时，Symbol Technologies还故意向客户发送错误的产品。此外，该公司还确认了本应在下个季度才应确认的发货收入。为了掩盖这种过早确认收入的行为，Symbol Technologies从客户那里获取了倒签日期的虚假“开票持有”信函。

提升短期收益、展现业务增长或满足市场预期的诱惑，可能会诱使公司和高管们进行渠道填塞以及其他形式的不当收入确认行为。如同任何舞弊案件一样，渠道填塞也存在一些危险信号，可以通过以下方式来发现：

• 确定应收账款的增长速度是否快于销售额。如果渠道销售出现异常增长且没有合理的解释（比如为满足增长的需求而增加供应），就应该进行调查。

• 关注应收账款周转天数（DSO），这有助于判断公司收款的速度。应收账款周转天数较低意味着公司能及时收到款项；而该天数较高则表明从客户处收款存在延迟，可能需要进一步审查这些销售的合法性。

• 留意销售和发货的时间点。当一家公司在重要的会计期间结束前（如一个季度或一个财年）销售额突然增加，这在某些行业可能是正常的，但也可能并非如此。

• 了解典型的供需模式，这在考虑截止性测试的必要性或测试结果时会有所帮助。审计人员通常会使用截止性测试，通过检查费用记录时间和收入确认时间来确定一项交易是否正确记录在相应的会计期间内，因为费用记录和收入确认应该发生在同一期间，而不应分开。

• 注意高度复杂和不寻常的会计分录，比如Symbol Technologies“探戈表”上所记录的那些分录，这可能意味着存在隐瞒行为以及试图规避“实质重于形式”的会计原则。“实质重于形式”原则规定，企业的财务报表及其附注应反映会计交易的潜在实质。必须如实记录交易的真实性质，而不能进行操纵以呈现出不同的情况。

真实的交易应该有支持性文件作为依据，并且易于理解和追溯；然而，不能仅仅因为具备这些特征就自动认定一项交易是合法的，因为有些舞弊者确实会试图掩盖他们的踪迹。

渠道填塞是一种舞弊行为，其产生的原因在于，企业认为需要向投资者展示比实际情况更好的销售业绩

公司还可以通过在销售和供应链职能部门制定并实施强有力的内部控制措施，来更好地在潜在问题升级之前识别它们，从而提高对渠道填塞行为的发现能力。主动监测分销商数据中的异常模式，比如库存订单（历史订单和未结订单）、销售数据和促销费用等，有助于发现那些需要进一步调查的异常情况。公司还应该与分销商就其义务和责任建立直接且透明的沟通机制，包括可接受的库存水平和销售目标等方面，并应持续开展培训，以强化这些预期要求。

如同任何舞弊案件一样，企业限制或防范渠道填塞行为的最佳方法之一，就是营造一种合乎道德且开放的企业文化。本文中所讨论的许多公司都屈服于实现业绩目标的压力，结果它们的股东和利益相关者都成了受害者。渠道填塞是一种舞弊行为，其产生的原因在于，企业认为需要向投资者展示比实际情况更好的销售业绩。但是，对透明运营的投入，再加上一支有责任感的员工队伍，才是公司向投资者表明自己根基稳固的方式。当一家公司建立在合乎道德的企业文化基础之上时，强有力的内部控制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即便对于那些销售色彩鲜艳的奇特洞洞鞋的企业来说也是如此。